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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浇愁 第六十八章

作者:priest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3-28 13:15:55 来源:笔趣阁VIP

妖族公主是谁?

不是……等等!

她刚才是说, 她那掀起九州之乱的垃圾老公和妖族帝姬有一腿?

人皇是人妖混血?

宣玑只觉得自己肩膀以上全是问号,为数不多的历史常识化为灰烬,茫然地看向盛灵渊。

盛灵渊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 像纹在皮上的装饰, 黑雾缭绕在他身上,混着湿漉漉的水汽,他眉目低垂, 侧脸像一尊妖气森森的邪神, 伸手扶正了太后碰歪的簪, 又将她一缕花白长发挽到耳后, 柔声道 “母后, 您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宣玑茫然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回到太后身上,也怀疑老太太是老年丧子加政斗失败, 刺激太大,有点认知失调。

就见盛灵渊像小儿子撒娇似的, 俯身凑近她耳边,耳语了一句什么。

他用耳语的姿势“传音入室”,一点声音没漏出来, 只能看见嘴唇微动,周围侍卫一个字也没听见。

唯有离他很近的宣玑看懂了唇语。

盛灵渊说的是 “母后,世间男子可悲,因为孩子出生的时候,谁都不肯把生父的名字顶在头上, 一不小心就认错了。可女人不一样, 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孩子从哪来的, 女人们心知肚明——你说我是被强塞给你的, 你当年为何不说,为何要把我生下来?堂堂帝后,就算败家亡国了,难不成还会沦为借腹生子的工具吗?”

陈太后不易察觉地发着抖,盛灵渊“轻轻”搭在她肩头的手像一套挣不开的枷锁,宣玑感觉她浑身较着劲,却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那个孩子,本来就不是别人塞给你的,是你偷来的。”盛灵渊笑了起来,指尖黑雾若有若无地扫过陈太后的皮肤,“我这里也有个故事,母后要不要听听看?”

他话音没落,手里薄薄一层的黑雾暴起,瞬间风暴似的充斥在整个宫殿里,将“母子”两人围住,众多侍卫都隔绝在外,宣玑反应飞快,趁黑风没合拢之前钻了进去。

“当年妖都地震,灵气枯竭,大批妖族外逃,妖王九驯动了野心。九驯有个同父异母的姊妹,小名叫做‘绾绯’。”

“此女母族是朱雀,朱雀仙子因与外族老妖王私通,已被朱雀一族除名,但她所生的女孩,仍被老妖王视为半神之子,宠爱之至。朱雀一族到底不忍自己血脉流落在外,也常将帝姬绾绯接到南明谷小住。妖族向来弱肉强食,养儿如蛊,百代以来,她是唯一一位得到公主尊号的妖族皇女。”

“这被宠坏的公主非常自以为是,受九驯蛊惑,先是力挺他登上王位,又潜入人族,阴谋挑起两族战事。当年她在皇城纵情声色,把一干天潢贵胄玩于掌中,父皇色迷心窍,下令武力驱逐域内妖族,出兵赤渊,酿成大祸。”

陈太后死死地盯着盛灵渊的脸,不知从他的五官上看出了谁的影子,咬着后槽牙迸出一声 “贱/人。”

盛灵渊浑不在意,背过双手,他在原地轻踱几步,接着说 “公主想的很好,神鸟一族一直拒绝放赤渊之力救妖境灵气枯竭之困,连她的面子都驳了。但只要人妖二族战事一起,南明谷正好卡在人间与妖境之间,神鸟要想止战就别无选择,只能烧起南明谷。”

“她成功了,得意极了,自觉智计无双。只可惜错估了九驯。”

“九驯何其贪婪,他觊觎的不单只有妖境以外的万里河山,还有赤渊中封存的神魔之力。他借参拜之机,竟挥刀屠神,不顾天谴,篡夺赤渊权柄,公主这才发现自己是场笑话。于是她将自己奉为牺牲,以身上一半的朱雀血,写下朱雀一族的禁术——‘大明光祭’。她将神鸟灭族之怨怒,引入人族千百年来供奉的朱雀神像里。那神像经年日久为香火侍奉,本就有灵,响应大明光祭,落地成魔,为她的夙愿而生……可惜,大明光祭出了岔子。”

“大明光祭,祭文中最神秘的一套,比起那些个动辄千百活牲饲魔的阴沉祭,此祭中的祭品称得上便宜了,献祭人以身相殉即可。但自上古以降,未曾得见,因为大明光祭的其他条件异常苛刻——所用神像须得被供奉千年、食足香火,还有就是献祭人要有神像所属神族血脉,而且……须得是最后的血脉。”

“人族与妖族互不通婚,混血子嗣更是极为罕见,所以公主没想到,自己肚子里居然有了个累赘……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没别的胎好投,死皮赖脸,非要留在她身上。此子夺了朱雀神力,大明光祭功败垂成,她只得到了一个没有面孔、没有力量、也见不得光的神像残品,而自己这献祭人则成了个活死人——七窍关闭,灵气四散,五感皆失,皮肉溃烂,然而还活着,因为腹中有个夺走了朱雀神力的胎儿。”

宣玑听得汗毛倒竖,笔记快记不过来了。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累赘啊,像是专程来克她,专程和她作对的一样。世上万般命数,悉数与她相害,她修为全废、面目全非,恨不能把它剖出来生吃了。”盛灵渊古怪地笑了一下,“可是朱雀神力被胎儿吞噬,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浪费?于是伙同那残破的神像,悄悄放出了一个预言,一个……后来成了千万人族救命稻草的预言,把奄奄一息的自己留给了流亡的母后您。”

“母后当年身怀父皇的遗腹子,可能是年纪大了,又乍逢噩耗,一不小心,我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没了,所以您听到那个预言之后,第一时间想出了一条妙计——用秘术‘移花接木’,把女妖生剖取子,将那先天不足的胎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在这偷来的孩子出生后,把他‘献’了出来……那八十一个傻子修士感佩于您大义无私,恨不能肝脑涂地,于是慷慨赴死,用你人族圣物‘天地鼎’,把一个不人不妖的废物炼成了……我——你盛家的最利的剑,淬了毒的。”

“母后啊,您还记得自己生剖女妖取子时,她脸上的表情么?她是不是笑了?”盛灵渊用一种可怜可惜的目光注视着女人,“因为您上当啦。还有,您不想想,自己的孩子是怎么巧,刚好那时候没么?”

“怎么?功成了,想要朕的命?妖王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要断朕的剑,引高山微煜入魔,想让朕与他斗个两败俱伤……这不就是您和我那老师打的主意么?啧,你们这些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啊。”

陈太后发出一声不似人音的尖叫,周遭包裹的黑雾倏地散净,宁王的棺椁烧成了焦炭,轰然倒下。

盛灵渊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无声地笑道 “魔物会反噬的。”

随后他干脆利落地一弹衣袖 “来人,太后痛失长子,哀毁过矣,竟有癫狂之相。朕看着啊,心里实在难受得很。快请下去,好好着专人照看,别让闲杂人等打扰她。”

陈太后疯了似的扑向他,又被那些混血侍卫们死死按住,浑浊眼白上的血丝如蛛网,她目眦欲裂。

这漆黑的世道里,何人不癫狂?

陈太后嘶吼道 “你站住,你站住!盛潇,你……唔……”

对她毫无敬意的混血侍卫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太后的嘴。

盛灵渊在几步远处回过头来,脸上挂起浮夸的忧虑,说道 “母后放心,朕定当寻访名医,觅得良药,早日还您清静。”

陈太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忽地一僵。

“只是江山初定,诸事繁多,怕是还需要一些时日。”盛灵渊嘴角一翘,“烦请母后容我,再多许我些耐心。”

该杀的人还没杀完,他这一只遮天的手还没摆正。

盛灵渊说完,礼数周全地朝太后拜下道别,像一场炉火纯青的礼仪表演……那是太后从小逼迫他的,行走坐卧,一点不能有失。

然后他转身朝冰殿外走去,浮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抱着婴儿的侍卫连忙跟上,盛灵渊看也不看那从火里捞出来的孩子,冷冷地说 “不是说让那小东西别哭了吗,怎么还不消停?”

“再不消停,就捏晕了他。”

殿外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柳芽已是新绿,可度陵宫的雪仍像从未化开过。宣玑鬼使神差地上前,想拉住那个比雪还冷的影子,却只抓到了一把碎光——

宣玑蓦地睁开眼,差点被阳光把眼泪刺下来,原来不知不觉,一宿已经过去了。此时日上三竿,特殊医院里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护工习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特能人,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仪式,也没打扰他,在他入定的时候悄悄把病房打扫干净,拉开了窗帘,又给花瓶换了新枝。

新的花束上还沾着水珠,病房南面的窗户正朝大海,能看见连成一色的海与天,辽阔得不可思议。

宣玑却诈尸似的,直眉楞眼地从病床上翻起来,就要往外跑。

腿盘了一宿,麻得没了知觉,一落地就差点跪下,宣玑也不管,神魂仍落在三千年前,他踉踉跄跄地奔了出去,仿佛一卷瘸腿的龙卷风。

盛灵渊身上重重的迷雾终于被他掀开了一角——既然是万民之望的人族太子,为什么会像个祭品一样,被人钉在青铜鼎上?

为什么“生母”在世,年幼的太子却要跟在帝师身边颠沛流离着长大?

为什么长兄尚在,他们却让幼弟当预言的主角?

为什么刚刚斩了妖王、收复人间的人皇陛下宫室未成,便遭群臣逼宫?

为什么丹离灭高山人的手段这么迂回,故意引诱微煜王入魔,好像就只是为了让他在人皇手下多走三招……

如果不是盛灵渊事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如果不是宁王临阵倒戈,那武帝的一生会不会就像流星一样灿烂短暂,停在他驱除异族、杀入高山王庭的高光时刻,由兄弟子侄登基继承大统,将那朱雀神庙里的肮脏秘密永远埋在英雄往事里?

难怪他成年后一直没人催婚催育,哪怕与妖族的战事激烈成那样,丹离与太后也没想着上个“保险”,让他给人族留一点骨血。原来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把危险的武器。

这个世界上,唯有一把夭折的剑是属于过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样的一生啊?

宣玑倏地停下脚步,看见盛灵渊在特医院门口和几个风神特工说话,风神们那天在海上被微煜王的分/身们搞得满头包,没听见他逼死知春的那一段,还以为老魔头是救了他们燕总的恩人,一个个围着他热泪盈眶,感激得恨不能肝脑涂地。

盛灵渊脚底下堆了一堆礼盒,什么玩意都有,足能拉到城乡结合部支个年货摊。

张昭那缺心眼的傻孩子还当场掀了他的秒表后盖,掏出一枚龟甲符咒,郑重其事地交到盛灵渊手里 “哥,这是我爸妈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我家是特能世家,这片龟甲是祖宗留下保命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保,但肯定是个特能古董,往里灌注异能我能感觉到。这是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交给你保管,以后你拿着它,有事传唤我,我随叫随到,天涯海角也赶回来。”

老魔头既无愧疚也无廉耻,张昭敢给,他就敢坦然受之 “多谢。”

宣玑满腔翻滚的情绪瞬间漏了个窟窿。

正这时,盛灵渊感觉到了他,回头冲他一笑,笑得好不是东西。宣玑脸一黑,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过去,从盛灵渊手里抽回龟甲符,扔给张昭 “没必要啊。”

“有必要!”张昭这傻狍子立起眉眼,又郑重其事地把龟甲符塞回盛灵渊手里,还握着盛灵渊的手重重的往下一按,“燕总就是我们风神的底线,救了燕总,就是我们全体风神的再生父母!”

这现场版的认贼作父看得宣玑眼皮乱跳。

张昭见他表情不对,自以为了解了什么,忙放开盛灵渊的手,欲盖弥彰地把自己的爪子背到身后 “我就是表达感谢……合理接触哈,宣主任,那什么……别瞪了,我不不不……不碰你剑灵了。”

宣玑 “……”

这帮风神简直有毛病,自己前任老大跟器灵有不正当关系,还集体带上“不正当关系”滤镜了,看谁都跟自己的剑不清白!

盛灵渊收起龟甲符,看了宣玑一眼 “早啊,昨夜辛苦,我还以为你这么早起不来呢。”

众风神惊闻虎狼之词,盈眶的热泪没来得及擦,就连忙干咳着要退散。

宣玑 “不是,听我解释……”

张昭 “你们聊,哈哈哈,不打扰——对了,宣主任,善后科派人过来了,这会儿老罗他们应该正在处理海上的事,知道你还没出院,老罗他们就先看着办了,说是办完再过来看你……那我让他们晚点过来!”

宣玑 “……”

神他妈晚点过来!

风神们一哄而散,盛灵渊那营业性的笑容也跟着散了。他跟宣玑互相知道底细,懒得做戏。

盛灵渊一眼看出宣玑已经把那道入定导引的咒文擦去了,而且精神挺好,不像是被折腾过的样子。就知道这货根骨极佳,再加上得天独厚的传承,学什么都事半功倍,可见以前就是不正经修炼。

“你的同事在审那瞎子,过去看看。”盛灵渊说着,抬脚从满地的礼盒里迈了过去,浑不在意别人的心意。

宣玑只好连扛再抱地替他捡起来,大包小包地挂了一身,搬到门卫处寄存。

礼盒有些包装得很洋气,有些比较淳朴,从山珍干货营养品到时髦的电子产品,一应俱全。还有不知哪位风骚内秀的风神送了一对宝石袖口,价值远远超过违纪红线。宣玑粗略一扫,头都大了两圈——这哪是谢礼,分明是沉甸甸的人民币和风神们被欺骗的感情。

那位还骗完就走,弃之若敝履。

“宣主任,您看这……”特医院的门卫也是位退休的特能人,帮他清点东西的时候,从一个礼盒袋里掉出了一张硬纸卡片,门卫将卡片举起来对准阳光,只见上面有金光闪过,纸卡上有一个隐形的符咒,“这是‘纸盾’啊。”

宣玑一愣,接过来一看,手指才碰到卡面,就感觉到了细细的能量波动。

“这还是我年轻时候时兴过的,”门卫颇为感慨地说,“用特殊仪器抽自己的特能,抽骨髓似的,然后在纸卡上画防护符。拿着纸盾的人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撕开纸盾,让纸盾的主人帮忙分担一部分。不过能帮的忙有限,也就是普通车祸之类的磕磕碰碰可以挡一挡,遇上秘银子弹可派不上用场,万一落在坏人手里,又容易给自己找事,慢慢地也就没人做了。这可是礼轻情意重的东西,宣主任,您把东西寄存就算了,纸盾可得保管好,别辜负人家啊。”

宣玑低头一看,几乎每个礼盒里都夹着一张“纸盾”。

燕秋山以前在风神,到底有多好的人缘?

他珍惜地把纸盾收集齐,出去追上盛灵渊,捧到他面前 “陛下,等等,这是我同事们……”

盛灵渊捻起一张,扫了一眼,不等他说完,又随手弹飞了出去 “笔端不稳,灵气外泄,区区一个护身符画成这样,也好意思拿出手。”

宣玑手忙脚乱地接住那纸盾,怒道 “你……”

盛灵渊已经兀自往前走去,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端正的背影——那是陈太后用戒尺打出来的背影。

宣玑一时又哽住,片刻后,他神色变化几次,怒意渐渐褪去了,沉默着跟了上去。

“我是人的妄念。”赤渊初见的时候,那个人这么自我介绍过。

人皇陛下,如果不是这样没心没肝的无情人,可怎么挨过那孤绝癫狂的一生呢?

宣玑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登入内网,打开了那份悄悄看过好几遍的全责协议……

“那条满脸疤的蚯蚓趁乱跑了,木偶一上岸就**了,只剩下一个……你在干什么?”

宣玑 “……”

他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指纹签名已录入,全责协议上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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