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慕浅巡视锻造坊,见工匠们日夜赶工仍然效率不高,再这样下去,距离交付的数量还相差甚远。她急问道:“连翘,凛夜不是让你去安平县多招一些工匠吗?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宗主,他们一听是来赤魂宗帮忙,都很愿意来,只是……”连翘欲言又止。
慕浅问:“只是什么?”
连翘有些为难道:“虽然他们愿意,但是我们之前安顿死伤的弟子和工匠,还重修了锻造坊,已经花了太多的银子了,那些安平县的百姓也都是普通人,也都需要养家糊口的,我们现在连最低的工钱都付不起了。”
“怎么会这样啊?”慕浅得知现在的情况,有些发愁。
连翘心急道:“这可怎么办啊?宗主!”
慕浅想了想,决定道:“这样吧!我那里还有些首饰,先把它们当了,现在我们能请多少工匠,就请多少工匠吧。”
“宗主,这怎么行呢?”连翘觉得不妥。
“是不行,可现在也只能用这个方法。”慕浅无奈道,“先顶着吧,之后我再想其他办法。”
丞相府后花园,楚琬琰与楚临风在悠闲地散步,许久没有回来,楚琬琰环顾着四周的一砖一瓦,都陌生了许多。楚临风侧首问道:“煜儿,你觉得这家里,跟你的忘忧谷比起来,如何呀?”
楚琬琰低头浅笑着:“忘忧谷不过一处清荒之地,自然是不及家里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家呢?”楚临风望着他,叹息了一声,他一直都在盼着自己的儿子归家,奈何他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楚琬琰只轻道:“孩儿喜欢云游四方,喜欢自由自在,这京都不是一个自由的地方。”
“煜儿,你难道真的没想过为朝廷效力?”楚临风想听... ...听他真正的想法。
楚琬琰摇摇头,问道:“爹您知道我向来对朝野之事不感兴趣,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爹当然知道你志不在朝堂,爹又何尝不希望你远离是非啊!”楚临风的神情上浮现出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自然不愿意楚琬琰踏足朝堂,可按照如今事情的发展趋势,已经身不由己了,“只是,你人不入仕,可你查的却是朝廷之事,你可知道,你所查之事绝非等闲之事?所查之人亦绝非等闲之人?如果朝中有人相助,也许可以帮你扫平一些障碍。”
“爹的意思是,如果有了楚家这个靠山,在江湖上行事也会事半功倍?”楚琬琰猜测着,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可这样,不就破坏了江湖和朝廷互不干涉,互不来往的规律吗?”
楚临风语重心长道:“煜儿,这朝堂和江湖,绝非你想象的那么泾渭分明,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相安无事这其中的关系千丝万缕,就像一潭深水看不见底啊!”
楚琬琰似乎并不明白,问道:“那不知这江湖和朝廷,谁是水面?谁是水底?”
“你错了!”楚临风叹息道,“这朝廷就是这潭深水,而江湖只不过是这水中之鱼。”
“水中鱼?”楚琬琰低声重复,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多谢父亲提点。”
云峥一路风尘仆仆地感到九华山,求见温明,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一名传话的弟子,希望他代为引荐。弟子将他带到温明面前,只见他坐在凉亭中,云峥感觉到一种疏离,甚至还有些畏惧,只低下头站在他面前,时不时地抬眼偷瞄他。
“坐吧。”温明抬眼,示意他坐在。
云峥不敢,低头小声说:“我站着就行了。”
“你说我是你爹?”温明抬头望去,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 ...峥实话实说:“是烟萝告诉我的。”
“烟萝?”温明重复,沉思着。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死了,所以也没有人能证明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云峥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明打断了,“别说了,我信你。”
“真的?”云峥抬眼,欣喜若狂的笑着,他想都不敢想温明会这么容易就认了他。
温明抬头仔细地看着他,神情闪过一丝忧伤,感慨道:“你和你娘年轻的时候,还颇有几分相似呢。”
“我娘?”云峥有些好奇,“她长什么样啊?”
“你娘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子,是我年少无知,对不起你娘,希望你不要怪我。”温明长叹了一声,满眼愧疚的望着他,“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不知你身在何处啊!峥儿,你可愿认我?”云峥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温明的眼眶闪出了点点泪花,有些哽咽道,“峥儿,回家吧!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云峥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这是承认我是九华山的二公子啊?”
“自然啊!”温明满心欢喜的看着他。
那我就留下。云峥在他身边坐下,其余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好,都依着你。”温明笑着点头,突然问他,“峥儿,赤魂宗是否有你相熟之人啊?”
提到赤魂宗,云峥有些话一直想对他说:“我知道你恨赤魂宗的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找他们报仇了。他们都不是坏人,不会为难九华山的。”
“看来,你和慕浅的关系非同一般啊!”温明仔细沉思了一番。
云峥点头,发自内心的说:“他们真的对我很好,我从小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现在他们就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斗得两败俱伤。”
丞相府寿宴当日,承安与楚... ...琬瑶夫妇从幽州赶到京都特来为楚临风庆生,晌午,承安正与楚临风在后花园凉亭中对弈。几个回合下来,承安便败下阵来,眼看赢面不大,叹息了一声,认输道:“看来丞相大人又要赢了。”
楚临风愧不敢当,谦虚道:“老夫今日生辰倒让荣王殿下不能尽兴,又让着我了。”
承安认输,不禁赞叹道:“丞相大人万万不要过于自谦了,这输一盘还说得过去,这眼下又要输第二盘了,确实是丞相大人棋艺精湛啊!”
“荣王殿下韬光养晦,老夫自愧不如啊!”楚临风谦虚地笑着。
承安也自谦道:“藏拙,藏拙罢了。”
“殿下又要输了?”楚琬瑶向他们走过来,柔声细语道,“父亲怎么不让着殿下些啊?”
承安同她说笑道:“瑶儿不要错怪丞相大人,这棋逢对手才正是有趣。我让丞相大人全力以赴,不要因为我是王爷就让着我呢!”正说着,抬头便看到楚琬琰也向他们走来,承安笑道,“小煜也来了!”
“参见殿下!”楚琬琰走进凉亭,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承安起身扶他,转身看向楚琬瑶,温柔道,“瑶儿,本王肚子有些饿了,不如你去厨房看看,这饭菜准备的如何了?”
“你们先下棋,我去看看。”楚琬瑶应声,便先行一步。
楚临风一眼便看出他是有意避开楚琬瑶,他耐心地等着承安开口。只见承安坐回到楚临风对面,看着棋盘,长叹了一声,忧心道:“昨日上朝,父皇问起军饷一事,你就给本王出了个难题,这如今又给本王出了个难题,让本王如何是好啊?”
楚临风低头笑着,小心翼翼地回话:“殿下说笑了,我只是替陛下分忧,替太子殿下分忧,替荣王殿下分忧,我怎么敢给荣王殿下出难题呢?... ...”
承安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把问题抛向了楚琬琰:“小煜,你看,丞相大人是嘴上说着不让本王为难,而实则呢,却吃掉了本王这一大片黑子,你说他这话,我是信还是不信呢?”
“在下并非朝野之人,这朝堂之事自是不懂。”楚琬琰斟酌了一番,避讳道,“至于下棋嘛,观棋不语,帮不了殿下。”
承安随和道:“都是一家人,但说无妨。”
楚琬琰没有再拒绝,低首看了一眼棋盘,建议道:“既然如此,殿下可以试试下在此处。”
“这步棋……”承安细看之下,才发觉其中的精妙,“确实是好棋啊,有起死回生之效。”
楚临风立刻起身行礼:“恭喜荣王殿下赢得此局。”
“这多亏了有小煜的帮助啊!”承安连声赞叹,“小煜在棋艺上看来比丞相还要高出几分啊!本王以后还要多请教小煜才是!”
楚琬琰谦虚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殿下与父亲下棋是以一步看十步,我棋艺不精,只能看到眼下这一步罢了。”
看样子小煜才当真是韬光养晦之人。承安话里有话,指的不仅仅是棋局,“今日本王高兴,一会儿宴上,本王一定要与丞相大人和小煜多多畅饮几杯。”
楚临风连忙道:“老夫早已为殿下准备了好酒。”
“丞相大人这酒当真是为本王准备的?难道不是为王兄准备的?”承安这话刚一问出,楚临风突然怔住了,神情凝固,想着如何回话,承安忽然发笑,与他闲聊,“丞相大人不必紧张,本王只是开了个玩笑。”说完,便拂袖入席,楚临风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峥在九华山大肆宣扬自己的身份,弄得九华山上下对他的身份无一不知,每个人见了他都称他一声二公子,对他礼敬有加。温羽实在看不惯他那副嚣... ...张到不可一世的趾高气扬的样子,将他一把抓住拉去后山教训了一顿:“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你是什么掌门的儿子!你不要脸,可爹还要脸呢!以后你就去看马厩吧!免得被别人说什么闲言碎语。”
“掌门的脸,不是早就被你丢得差不多了吗?”云峥仰起头,一副嘲讽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在青云小筑被人抓起来绑在小黑屋里。”
温羽气得一把抓住云峥的衣领,威胁道:“我警告你!你再敢乱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云峥趁其不备,向他撒了一把石灰,温羽突然松手,放开了他,忙着揉眼睛,惊慌道:“你给我撒了什么?”
“不妨事,只是些特制的石灰粉罢了,正好给大公子洗洗眼睛,好让你看清楚我是谁。”云峥冷哼一声,说完便溜走了。
寿宴之上,承安听闻了许多关于江湖上的事,对此十分感兴趣,看向楚琬琰,欣赏道:“本王听说这江湖上的事比宫里要有趣的多,之前你帮丞相大人查清了瘟疫,还扫除了玄阴教这样的邪教,真是好生让人敬佩啊!”
楚琬琰低首,解释道:“上次,不过是父亲碰巧去参加祭天大典,我才临时帮忙罢了。”
承安叹了一口气,自责不已:“可惜啊,在此事上本王没能帮什么忙。”
楚临风忙起身奉承道:“荣王殿下庇佑幽州,已经是劳苦功高了。”
“父皇把幽州交给我可不比小煜啊,早已让本王惴惴不安了,又怕有负圣恩。”承安长叹了一声,望向楚琬琰,忍不住夸赞他,“不像小煜这临时帮忙就已铲除了江湖一大门派,这要是认真起来还不得做出翻天覆地的大事来啊?”
“他哪有那个本事?”楚临风看出承安有想拉楚琬琰入仕为他所用之意,立刻出言贬低他,“别说做什么大事... ...了,就连老夫想让他在府里多住几日,他都不肯,整日要回他那个与世无争的忘忧谷。”
“丞相大人别这么说,小煜能回来给您过寿,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您这个父亲的,说不定日后回来给您帮忙也不无可能啊!”承安对楚琬琰向来欣赏,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小煜,本王听说赤魂宗是个邪教,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楚琬琰如实禀报:“据在下所知,赤魂宗擅于锻造兵器,朝廷亦有仰仗,并非什么邪教,只不过是江湖谣传罢了。再说了,上次幽州受灾,赤魂宗宗主还与在下一起为幽州救过灾,这事殿下还记得吧?”
“本王确实对这个宗主有着格外的记忆。”承安回忆了一下,想起这个叫慕浅的女孩,倒是觉得新奇,外界传闻的赤魂宗宗主竟然是如此活泼清丽的一个小姑娘。另外,他还知道一些事情,向楚琬琰证实一下,“对了,本王还听说,忘忧谷谷主和赤魂宗宗主走得很近?不知这真是假?”
楚琬琰心下一沉,承安似乎有打探他和慕浅关系的意思,立刻澄清道:“赤魂宗宗主不过是在下一位救命恩人的女儿罢了,在下也曾受人之托,保护过慕姑娘一阵子,并无其他。”
“这竟是谣言?”承安听了很是诧异,更多的,是失望,“本王还以为,这楚家要有喜事了呢!”
楚临风听了一头雾水,也不免叹息了一声道:“方才殿下一提,老夫也是心头一喜啊,可是现在,却是个误会。”
“不知丞相大人对小煜的婚事可有考量啊?”承安突然心血来潮提到了楚琬琰的婚事上。
楚临风侧首望了一眼楚琬琰,见他不语,思量着回答:“这煜儿自小懂事的早,什么都是他自己拿主意,这婚姻大事还是也让他自己拿主意吧!我只希望他能够像... ...殿下和瑶儿一样两情相悦,得到好的姻缘,老夫就知足了。”
“不知小煜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也好让本王和丞相大人好好帮你寻找寻找啊?”承安饶有兴趣地望着楚琬琰。
楚琬琰沉默,许久都面无神色,回答道:“在下并无中意的姑娘。”
“没有?”承安的神情更加诧异了,向他问道,“可本王听说,这碧霞山庄南渊庄主的女儿南栀……”
“我与南姑娘并无半分关系!”楚琬琰急着撇清和南栀的关系,情绪有些激动了。
“煜儿!不得无礼!”楚临风惊慌,生怕他说错话,惹怒了荣王。
“无妨。”承安并没有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不过确实像小煜所说的,江湖传言不能全信。”
“殿下恕罪。”楚琬琰情绪平复下来,感到抱歉。
“说了无妨,不必往心里去。”承安并不在意,只点了点头,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九华山人人都在议论云峥的身份,似乎成了每个人茶余饭后的闲话,程盈盈也有所耳闻,便悄悄前去问温明:“大家都在对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云峥议论纷纷,难道你真要对外公开他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吗?”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温明沉思了一下,也知道这样影响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程盈盈有些看不明白。
“你以为我留下他真的要父子团聚吗?”温明转身看向她,扬起嘴角,冷笑了两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和慕浅的关系非同一般,来日一定会对我们有用。”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程盈盈问。
温明沉思着,他坚信,留着云峥,来日必定能利用他对付慕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