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新笔趣阁 > 其他 > 朕这一生 > 第116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朕这一生 第116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作者:煌未央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4-05-08 02:38:45 来源:蚂蚁文学

昌邑大营,营门内的竹楼之上。

负手立于竹楼顶部的瞭望台,眺望向睢阳的方向,周亚夫悠悠开口:“叛军,有动作了。”

“——改自东强攻,南、北佯攻,为自北强攻,自东佯攻。”

“依程都尉之见,叛军此何意?”

听闻此言,饶是听出周亚夫并非是真的询问,而是更带着些考校之意,程不识也还是认认真真思考了许久。

而后,才神情凝重道:“叛军自东向西强攻,我昌邑大军在北,伺机而动于战场侧翼;”

“叛军改自北向南强攻,我昌邑,则是在吴楚叛军身后。”

“——吴王刘濞,并非是个不知兵的人。”

“非但不是不知兵的人,甚至还是曾跟在太祖高皇帝左右,平定九江王黥布之乱有功,才取代战死的荆王刘贾,获封为吴王的老宗亲。”

···

“既然知兵,刘濞就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改变攻城方向,将后背留给我昌邑大军。”

“唯一的解释是:刘濞故意为之,想要诱我昌邑大军出击,后伏而歼之。”

“——唯有如此,刘濞的吴楚叛军才能全神贯注的攻打睢阳,而不是像过去这一个多月这样,时刻防备昌邑方向,根本施展不开拳脚。”

“再者:昌邑这路兵马,是由全掌平叛事宜的太尉领兵。”

“太尉兵败,对于敌我双方的军心、士气,都将会产生极大的影响——甚至就连长安朝堂,都可能因此而生出变故。”

神情严肃,一板一眼的答复,却引得周亚夫连连点下头,原本不见悲喜的面容之上,更悄然挂上了一抹浅浅笑意。

花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中的欣赏强压下去,周亚夫这才侧过身,直视向程不识再问道:“那依程都尉之见,我昌邑大军,该如何应对?”

“——将计就计?”

“还是固守不出?”

“亦或者……”

若是后世的高中生,当听到周亚夫这‘亦或者’三个字,便能通过排除法排除掉前两个答案。

但程不识却是在一阵漫长的思虑之后,满是坚定的选择了第二个答案。

“固守昌邑!”

对于程不识的选择稍有些失望,周亚夫却也没有给予下定论,而是耐心的等候起了程不识的后续。

便见程不识深吸一口气,才瓮声瓮气道:“刘濞贼子刻意为之,想要引诱我军出昌邑,便必定会设下埋伏。”

“如今,吴楚叛军可用之兵,当有三十万不止,单是刘濞这一路强攻主力,便不下二十万!”

“但睢阳北城墙不过数里长,叛军攻城时,最多也只能派两到三万兵马——多出来的都会被堵在外围,根本无法挤到城墙附近。”

“这就意味着刘濞‘强攻睢阳北墙’,只需要投入至多三万兵力。”

“——其余十七万兵马,理论上都可以用作伏击我部。”

“就算只有十万,也已经是和我昌邑大军同等的兵力,又是以逸待劳,以暗伏明;”

“再加上强攻睢阳北墙那三万兵马,也随时可以调转枪头,后军转前军追击我部。”

“结合此间种种,末将推断:一旦出了昌邑,又果真被刘濞预先设下的十数万兵马伏击,那我部最好的结果,也是再也无法重归昌邑,只能被叛军追逐于平原,最终无奈的逃入睢阳。”

“最差的结果,则是先被设伏重创,之后又被追杀旬月,以至于全军覆没……”

···

“所以,末将认为:我部应该坚守昌邑不出,让刘濞的谋算落空。”

“自睢阳最长的东城墙强攻,刘濞尚且不能攻破睢阳,改自北墙攻城——又是假强攻、实佯攻,叛军自更无法攻入睢阳。”

“且相较于先前,只需要防备侧翼的我部——改攻睢阳北墙之后,刘濞的叛军,就要防备身后的我部。”

“这样的压力下,叛军将士心神不宁,将官惴惴不安,很快就会军心士气低迷。”

“正如太尉平日里所提点:真正让敌兵胆寒的,并非正在向自己飞来的箭矢,而是已经瞄准自己,却迟迟没有射出的箭羽。”

“同样的道理:真正让刘濞如芒在背的,不是从昌邑开出,即将自背后偷袭叛军的我部,而是稳扎昌邑,又不知何时会背袭叛军的我部……”

啪,啪,啪;

饶是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欣赏,在听闻程不识这番有理有据的推断之后,周亚夫也终是再也按捺不住,为程不识鼓起掌来。

左右已经破了功,便也满带着赞赏看向程不识,又连连点头不止。

想起前几日,自昌邑私自出走的骁骑都尉李广,周亚夫又再问道:“那若是换做李骁骑,又会如何抉择呢?”

听闻这一问,程不识也总算是没有再露出那副‘别急,我要认真想想’的架势;

只象征性一沉吟,便似笑非笑道:“李骁骑自持勇武,麾下又俱为百战精兵,自当会选择一力降十会。”

“——将计就计,引兵背袭吴楚叛军,以图一举击溃叛军主力。”

“但最终战果如何,就要看吴王刘濞准备是否充分,能否阻挡李骁骑这员虎将了……”

程不识说的很隐晦;

哪怕是李广不在,也还是给这位同级别的新生代将官留足了体面。

但凡是了解李广的人,也都不难从程不识这番话里,提取出藏在话底的深意。

——捡好听的说,是自持勇武,麾下又都是百战精兵;

说难定点,就是自视甚高,不把叛军放在眼里!

那日不就是?

区区三百兵马,就敢冲进吴楚十数万大军之中,愣是从外向内杀进了吴楚叛军在睢阳设下的封锁圈!

但程不识念在年纪相仿、地位齐平,给李广留些体面,周亚夫却不会这么好心。

真要说起来,周亚夫这张嘴,可是尽得乃父:绛武侯周勃真传——主打一个‘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李骁骑,与其说是将,倒不如说是个兵。”

“——一个十分骁勇,能让每一个将军都向往不已,恨不能据为己有的先锋悍卒!”

“但作为将官,无论是战阵、谋略,亦或是临敌应变,李骁骑,都完全没有一个将军的样子。”

···

“作为将军,首先要做的,是对麾下将士的性命负责。”

“在完成既定战略的基础上,以尽可能保全有生战力、尽可能降低本方伤亡的前提下,对敌军造成更大的打击——这,才是一个将军该做的事。”

“——做伍长,要让手底下的四个人相互照应,再尽可能多杀两三个敌卒;”

“做什长,则要顾全左、右两伍,时刻指挥两伍互相掩护,以避免伤亡。”

“做屯长、曲侯,要维持这百十人的阵型,不能被敌人冲散,更不能前后脱节;”

“做队率司马,更要带领麾下的五百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绝不能落入敌人的包围——甚至哪怕是半包围之中。”

如是说着,周亚夫面上,只不由带上了一抹本能的倨傲之色。

但对这些许倨傲,如今天下,却绝对不会有人生出哪怕半点不喜。

——人家有这个本事。

甚至可以说:绛侯周亚夫,几乎是如今汉家,最有资格说这些话、最有资格评价一个将官是否合格,乃至最有资格为‘将军应该是什么样’制定标准的人。

很显然,程不识对此也深感认同。

若非是在军营内,程不识怕是恨不能一手持卷,一手执笔,将周亚夫这段话一字一句记下来。

即便眼下没有笔墨,程不识也是竖耳聆听,努力将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见程不识‘学习态度’这么好,周亚夫自也就不免再多说两句。

“凡善战者,多无赫赫之功。”

“——这并不是说,会打仗的将军很难立下功勋。”

“而是说:真正会打仗的将军,不会让麾下将士打没有把握的仗,而是会始终保证本方处于优势地位。”

“以优敌劣,以强敌弱,水到渠成的战胜对方,自然就是‘无赫赫之功’了。”

“反之,那些以劣胜优、以弱胜强,立下‘赫赫之功’的将军,不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如此,便是在拿麾下将士的性命,去赌一个很小的可能性。”

“——赌赢了,自然是巨鹿之下破釜沉舟的项羽;”

“可若是赌输了,麾下战死的将士,可并非写在战报内的一串数字,而是一户户农人家中失去的顶梁柱、一个个家庭失去赖以为继的庇护伞。”

“于我汉家而言,更是动摇的国本……”

···

“项羽于巨鹿破釜沉舟,固然是享誉天下,但本身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将军让麾下将士,沦落到不得不破釜沉舟的境地,本身就已经是将军的过失——只是项羽用最终的胜利,弥补了这个过失而已。”

“更多的人,只会因这个过失而‘累死三军’,绝无法如项羽那般,置之死地而后生。”

“便是当年,淮阴侯背水一战,也是主动将自己逼入绝境,以诱敌出战——这是艺高人胆大。”

“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胆大的人,能具备淮阴侯那样的才略呢?”

“更多的人,都不过是置之死地而‘不能后生’,便真的带着麾下将帅赴死罢了……”

说到这里,周亚夫缓缓将手肘撑在了瞭远台外沿的竹制护栏上,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望向睢阳方向的目光,也是说不清的无奈和遗憾。

“骁骑都尉李广,如果愿意多读几本兵书,主动去做一个‘善战之将’,而不是冲锋陷阵的‘悍勇之卒’,其日后前途,当也是不可限量的。”

“只此人自恃才高,不屑于兵法方略,只凭一腔孤勇,就总想身先士卒,将敌军一举冲散。”

“——李广有没有淮阴侯、项羽那样的才能,还未可知;”

“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李广显然是有的。”

“只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非要无端放弃,转而将麾下将士置于险境,硬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宗庙、社稷而言,这样的将领,实在是灾难……”

听闻周亚夫这一番半带遗憾和唏嘘,又隐约带着些愠怒的评价,程不识也不由沉默了下来。

真要说起来,程不识和李广二人,其实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只是先帝十四年那场汉匈大战后,世人皆只知‘陇右飞虎’李广的名号,却鲜少有认知同样出生在边地、同样在那一战立下武勋,与李广一同受任为中郎的雁门程不识。

无论是朝堂内外,还是长安军中,人们都只会提起李广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根本不会提‘同年兵’程不识,也同样是不可小觑的将军胚子。

这让过去的程不识都不免心生疑虑:难道我真是错的吗?

难道李广当真是天资卓绝,而我程不识,却是个只知道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一点才华都没有的‘庸人’之才?

直到今天,尤其是在听到周亚夫那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后,程不识本有些不稳的道心,才终于彻底定了下来。

“是啊……”

“如果能水到渠成的战胜敌方,又何必非要天下人为之赞叹呢?”

“能让天下人觉得‘本来就该胜,不足为奇’,岂不更能说明将军的才能?”

“就算无法得到天下人的赞叹,能战胜敌人、能打胜仗的将军,不也已经是最好不过的将军了吗……”

有了感悟,程不识本就不苟言笑——甚至都有些面瘫嫌疑的神容,只愈发朝着石佛的方向趋近。

从思绪中回过神,见周亚夫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西南方向的睢阳城,转移到了昌邑以东,程不识不由又是一奇。

“太尉在看什么?”

轻声一问,却只惹得周亚夫嘿然一笑,意味深长的侧头望向程不识。

看的程不识面上疑惑之色更甚,周亚夫才直起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含笑长呼出一口气。

“先前,我问程都尉:刘濞主动将后背漏出来,想要引诱我昌邑大军出击,应该如何应对。”

“程都尉说,骁骑都尉李广,会选择将计就计;”

“而程都尉,则会选择固守昌邑。”

“——李广的选择,说好听点是兵行险着,说难听点,就是不自量力。”

“程都尉的选择,稳妥有余,而机变不足。”

“而我,即不会背袭叛军,也不会固守不动……”

如是道出一语,便见程不识赶忙摆出那一副‘你慢点说,我一个字一个字记在心里’的认真学习的模样,周亚夫不由又是一阵莞尔。

沉默片刻,终是抬起手,朝着东方一指。

“叛军的粮草,都是从楚都彭城,自东向西运往睢阳城下的叛军大营。”

“眼下,刘濞更是将大营,从睢阳以东,搬到了睢阳以北;”

“接下来,叛军的粮草,就要从睢阳和昌邑之间经过,才能送到刘濞的叛军大营。”

“——这就意味着只要我愿意,就可以随时派兵,侵扰刘濞的粮道。”

“这,显然也是刘濞除‘全军尽出昌邑,背袭吴楚主力’之外,给我留出的第二个选择:诱我派兵侵扰粮道,再逐步蚕食我军。”

“只是刘濞至今都没有想到:在昌邑龟缩一个多月,只知道挖壕沟、垒土墙的太尉周亚夫,居然有胆量打他粮道中转站:淮泗口的主意……”!

只轻飘飘一语——甚至只是‘淮泗口’三个字,便惹得程不识满是惊骇的瞪大双眸!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又急忙开口道:“淮泗口,可是叛军转运粮草的重镇!”

“刘濞怎会不在淮泗口,留下重兵驻防?”

却见周亚夫闻之,只带着得意的笑荣缓缓点下头。

“原本是有的。”

“——淮泗口,原本是有刘濞留下的五万吴军,而且是最精锐的五万吴兵驻防的。”

“但睢阳战事不利,久攻不下,楚、越兵马又出工不出力,刘濞带来的兵马更是主攻东墙,伤亡者甚——早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一开始,刘濞纵是兵力紧缺,也还是没动淮泗口那五万精兵。”

“可随着太尉周亚夫‘怯敌不出,龟缩昌邑’足有一个多月,眼看着睢阳岌岌可危,也还是不敢派出一兵一卒;”

“甚至都让麾下将官——如骁骑都尉李广都不堪其辱,私走昌邑之后,那五万兵马,就已经被刘濞调来睢阳了……”

周亚夫话音落下,程不识面上惊骇之色更甚,不知是惊讶于刘濞竟然如此愚蠢,还是惊讶于周亚夫对战事——对整个战场的掌控力。

“如此一来,一旦太尉派兵夺下淮泗口,使叛军粮道断绝,军心大乱……”

神情木然的一阵呢喃,只引得周亚夫浅笑盈盈的缓缓点下头,又昂首望向西方——睢阳北城墙外,正在搭建的‘新’吴楚叛军大营所在的方向。

“今日天明之前,弓高侯韩颓当,已经亲率三千轻骑,自昌邑潜出。”

“最晚后日,弓高侯奇袭淮泗口,断绝吴楚叛军粮道、退路的消息便会传回。”

“——程都尉知道接下来,我昌邑大军,需要做什么吗?”

又是带着考较之意的一问,终是让程不识从震惊中回过神,却迟迟没能给出答案。

周亚夫也不催,就这么含笑注视着程不识,耐心的等候着。

终于,程不识还是平复下心情,神情满是庄严的一拱手。

“末将这便去布防,以备吴楚叛军强攻昌邑!”

闻言,周亚夫只无比欣慰的轻点下头,道出一声‘去吧’,便再度负手望向营外。

过了好一会儿,看到程不识行走于营墙附近,按部就班调整大营防务的身影,周亚夫才终是深吸一口气,惬意的微眯起眼。

“因循守旧了些,好在还年轻;”

“细心调教三五年,也当是个大才……”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