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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国之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白衣逆空

作者:见异思剑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23-06-09 15:08:40 来源:biqi7

宁长久的剑尖上已经不沾一点血,他的脸很白净,线条介于柔和与硬朗之间,看上去像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他出剑的姿势也很奇怪,那是极其费力不讨好的姿势,大量的力量都压迫在了双腿和腰肢上,手臂反而显得绵软无力,却不知为何能一剑直接刺杀境界不俗的灰袍老人。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是从哪里出现的。

灰袍老者倒下的那刻,他的身体才从那个怪异的出剑姿势里解脱出来,收剑之时将鲜血振得一干二净。

“前辈……”最先认出宁长久的是南承,他看着那个熟悉的白衣背影,激动得浑身战栗。

场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有人发问,虽有警惕,但谈不上惧怕。

他腰间那块玉牌那样的醒目,那证明着他的身份与境界。

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通仙上境的内门弟子,在偷袭之下或能杀死长命境的灰衣老人,但此刻所有人都正对着他,他又能翻腾起什么浪花?

宁长久没有解答,只是闭着眼睛,道“现在散去,各回自己的洞府,我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你们。”

这带着猖狂挑衅意味的话一说出口,场间的气氛都陡然变了。

他们无法从他的气息或者是那一剑上知道他真实的境界,但此刻他的行为大概只是虚张声势,可饶是如此,惜命的修道者们依旧不愿意去递出那第一剑。

在场的修士大部分都是上一辈的修行者,一般修道至瓶颈后的修士,要么在峰中担任职务,要么云游四海,要么继续闭关修炼,所以他们的境界也颇杂,但大部分也有长命初境的实力,这些长老曾被视为天窟峰最核心的力量。

“我们的恩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插手?”先前问话的人自认为看清楚了他的虚实,首先站了出来。

宁长久握剑的手垂下,看上去有些无力,他闭着眼,肩膀也拉拢着,仿佛先前杀死灰衣老人的一剑不过是好运。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藏拙,但久闭出关,对于境界上的自信又怎么会被一个晚辈唬住?更何况他们有这么多人。

那名男子走了出来,他盯着宁长久的剑,说道“愿意领教。”

宁长久嗯了一声,他的身子微动,白衣拖曳出些许残影,那剑尖寒星般的锋芒也跟着晃动,剑气像是水滴溅入烧得滚烫的锅炉里,瞬间化作了白气腾雾而去。

而那男子眼中的警惕和认真一点点变成了轻蔑。

宁长久出剑了,剑气如箭,紧绷而瞬发,杀意由点成线,向着男子的咽喉处割去。

那一剑到来时,男子只觉得灰袍老者死得不值——堂堂长命中境的高手,死在这样的剑下,何其可笑?

大意之人已含笑九泉,他更应吸取教训,所以那抹轻视被他压下,他尽量变得谨慎,猜测着这一剑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招。

没有变招。藏在剑气的剑径直来到了面前,那本该精妙的一剑因为境界的不足而显得华而不实。

男子一手直接探入剑气之中,捏住那柄铁剑,另一手倏地一拍剑鞘,铮然一声里,长剑破鞘而出,刷得直夺宁长久的要害。

一切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男子神情极为专注,以至于身后有人喊的一句“小心”也后知后觉。

他的专注让他葬送了性命。

杀他的一剑是从腰侧来的,剑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便破开他的防御,将大半的剑身送入男子的血肉里,然后剑气自身体内部炸开,将他的紫府气海炸得粉碎。

他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临死之前,男子不解地别过头,模糊的视线里,他隐约看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少女经历了数个时辰的试剑大会,非但没有多么劳累,此刻展现出的杀气更与她年龄极不相符。

“怪物……”

这是男子倒下之时,对于这对师兄妹最后的评价。

宁长久收回了剑,这一次他的剑甚至没有沾上一点血,其上的寒光却更加慑人,他抬起了眸子,看着在场的其他长老,一言不发。

宁小龄拔出了剑,她心情很紧张,指甲死死地扣着掌心,才让握剑的手忍住了发抖。

她见过很多次人杀人,也在临河城杀过许多白骨小妖。但自己的剑却是第一次染上人血,更不幸的是,她的剑好像刺中了某条粗壮的血脉,高压下喷涌而出的血水溅到了她白色的衣服上,黏稠刺鼻的血腥味里,她的瞳孔也变成了暗红色。

第一次杀人之后,她没有激动也没有喜悦,在将剑拔出的那刻甚至生出了些惧怕,明晃晃的剑锋上是她不安的脸。

宁长久知道这是她早晚要经历的事情,走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拿剑的手,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要师父死,我们能怎么办?”

宁小龄闭上了眼,鼻间萦绕的血腥味也像是淡了下去。

“杀了他们。”她说。

宁长久没有肯定或者否定,他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嗜血生长的种子,那颗种子在每个人握剑的那一刻就埋下了,只是他希望宁小龄的种子最后可以成长为郁郁葱葱的花树,而非择人而噬的恶魔花卉。

所以他要告诉宁小龄杀人的理由,让她坚定自己的道心。

宁长久加上宁小龄当然不是这么多长老的对手,但在灰袍老人死去的那刻,原本就不坚实的联盟再次生出了裂隙。

有的人对于那些过去的恩恩怨怨早已看淡,他们不关心这白衣少年到底还有多少实力,只是地上的两具尸体时刻提醒着他们要惜命,他们也无心参与到这场争斗里。

“后生可畏,不知如今到了何种境界?”有人感慨发问,离开了缠龙柱旁的悬崖。

“嗯,你剑法很高,也有谋略,若陆嫁嫁有你一半的脑子,恐怕也不会陷入今日的险境。”又有人站出来,直视着宁长久说了一番话。

陆嫁嫁确实有点笨……宁长久颔首,同意他的观点。

有些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人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心怀鬼胎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都有了各自的动作。

宁小龄渐渐地从第一次杀人的情绪里走了出来,临河城的一个月她修道生涯的财富,每日每夜天空中高悬的红月,在带来恐慌之余也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宁小龄很快平静了心绪,鲜血有时也是宝藏。初春的试剑会,她哪怕夺魁,也未有多少真正的感悟,而此刻她长剑见血,对于道门隐息术和自己的剑术才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

“云长老,难道你也想走?”崖边忽然有人喝问。

一个穿着普通谕剑天宗剑服的男子停下了脚步,他面容削瘦,身子欣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被称为云长老,听到那一声叫喊后,他转过头,神色不悦“吵什么吵?”

喊话之人冷冷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职责。”

“职责?什么职责?”

“你曾经是律堂的律使。”

“哦?你想说什么?”

“陆嫁嫁有罪!群峰之中没有人再比我们清楚这些,难道你没有收到那封信?”

“嗯?什么信?”云长老面露疑惑,似是不明白对方的话语。

而对方也再没有给他回答,他带着自己的疑问永远地堕入了阴曹地府里。

出刀杀死他的是那个原本以刀锋抵着青衣人后背的男子,在先前那人问出“那封信”之后,始终掣肘着青衣男子的他竟不惜调转刀尖,将说话之人灭口。

而青衣人的反应也极快,在危险脱离自己的第一刻,他所做的不是庆幸,而是在一瞬间拔出了剑,刺向了那威胁者。

这一幕电光火石般发生的瞬间,许多的剑光亮了起来,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思和立场,这种混乱在混乱爆发之后变得更加混乱。

而宁长久在他们短暂的交流里明白了一件事他们要陆嫁嫁死是早有预谋的。

有人在后背策划了这些,而那个策划者似乎没有将要杀死陆嫁嫁的消息告诉每一个人。

这些人里有许多是忠于老峰主的,也有许多与老峰主有着大仇,他们那一代本就有着巨大的割裂。

这种割裂感在大家闭关之时感受得并不分明,而此刻这种感觉则像是一把高悬的巨斧,终于在此刻落下,轻而易举地劈裂了表面上的虚情假意,露出了隐藏在背后的阴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雅竹的赶到已有些晚,她一手拇指推剑出鞘寸许,另一手则握着那柄本应赐予宁小龄的白银之剑。

“他们想杀师父!”宁小龄用最简明扼要的话语说明了情况。

雅竹心中一个咯噔,她知道峰中潜藏着矛盾,但是没想到那些陈年旧事真的蕴藏着这么大的力量。

剑刃交击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出剑的男子带着高冠,他一剑朝着青衣人斩去,青衣人避之不及,被对方直接砍下了手腕,与此同时那名拿刀的男子在杀了一人后也被青衣人刺中了后背,身子踉跄,险些直接摔入崖中。

这一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里没有人是赢家。

越来越多的人出手。

他们甚至没有分清楚自己属于哪方阵营。

只是那些支持陆嫁嫁的,以断了一只手腕的青衣人为首,死死地护着峰石绳索的位置,防止被出剑斩断,雅竹也夺剑而去,一并守在了峰石前。

雅竹也是平日里教众弟子剑术的人之一,但宁小龄这是第一次见雅竹师叔真正出手,她的剑称不上多块,但是步法很是灵妙,穿过剑影刀光时,衣袂竟毫发无损,就像是雨水中不停腾挪却不沾片雨的小飞蛾。

宁长久没有立刻出剑,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犹有蹊跷。

哪怕老峰主与他们确有恩怨,但是毕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们有什么理由将那份仇恨延续至今甚至为之付出生命?

还有先前那惹来杀身之祸的“信”又是什么?

宁长久短时间内无法想通这些,正如他直到此刻看到了崖边岩石断裂的痕迹,才隐约想起了什么……自己好像跌入过这片峰谷里?

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却在第一时间飞快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小龄,先前我……是不是不见了?”哪怕情势危急,宁长久依然没有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宁小龄点头道“嗯,所以师父去找你了,她还以为你跌到了峰底。”

“嗯……”宁长久点头,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自己在悬崖边惊险杀死严峰,然后对方死前的反扑将自己也震入了峰底,接着他在峰底醒来之后,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道路,那条道路正好可以通往天窟峰外。

这是他所能想起的一切。

宁长久来不及作更多的思索,前面的混乱里,忽然有一剑逼了过来。

那个使剑的长老境界并不高,甚至与如今的宁小龄也相差无几,但他出剑的时机极好,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宁长久的失神,想要借着这一机会将这神秘的少年一举杀死。

这位长老的剑破坏了宁长久大脑中思绪的形成。

也正是他的打断,宁长久才在事后想起了许多记忆中不合理的地方。

但他不会感谢这个长老。

少年的眼眸里泛起了金色的光,他的胸前也凝成了一团金色,那金色并未化作金乌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支金箭。

没有弓与弦,金箭却像是自己长了翅膀,咻得一下冲刺而去。

长老出剑的速度虽没有一点停滞,但他双目中却失去了目标。

因为他的瞳孔被忽如其来的金光照彻,巨大的热量自瞳孔中燃起,仅仅一个眨眼里,那一双眼睛便被焚烧成了两个鱼目般大小的珠子。

他手中的剑凭借着惯性依旧刺去,而宁长久已侧身躲开,反手将剑刺入了他的胸膛里。

“你知道闭关之人出关,还会带来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正当宁长久要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时,厮杀的人群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人听清声音是谁发出来的,也没有人去追问这个无聊的问题,所以那人只好自顾自地回答“闭关乍出,没有人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他究竟在这段日子里修到了何种境界,这才是这里每个人最大的底牌,他们许多人都有信心不被杀死,包括我。”

“这种自信往往就是灾难和死亡的源头。”那人如此长叹。

争斗声像是减弱了一些。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了那个说话之人。

那人是一个玄青衣裳的少年,他面容白暂稚嫩,梳着发髻,配着长剑,先前他不知采用了何等隐匿的手段,在场的众人竟无人发现他,此刻他走出之时,丰神俊朗的少年却一下醒目,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你是谁?”青衣男子发问的声音有些痛苦,他想不起峰中何时有的这一号人。

回答他的不是少年的答案,而是他的剑。

少年在说话之际张开了嘴,吐出了一口飞剑,飞剑穿行于血间,一举来到了这青衣人的面前,他虽断了一只手,但毕竟是长命初境的高手,这简简单单的一剑在他有所防范下并没能杀死他。

而这少年也没有想要杀死他,他只不过是亮出自己的身份罢了。

“七意?”青衣男子注意到了那飞剑上镌刻的字,猛然想起了什么,惊呼出声“你是紫天道门的人!”

传闻中紫天道门的剑客,都喜欢用数字作为自己的姓氏。

那少年没有否认,淡然一笑“紫天道门,七意。”

他已经活了一个甲子的年纪了,只是道门的返老还童之术让他看起来无比年轻,乳白细腻的肌肤仿佛还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先前那场混战里,两派的人互相厮杀,而有人潜伏其中,隐匿地对所有人动手,在他们身上添下不轻不重的伤口。

他便是七意。

他在在场的数十人身上都留下了自己的剑痕之后,他才确定这一代天窟峰确实无人了,他是在场所有人中的最强者,当然不需要再做什么隐匿。

七意看着那名境界平凡却极有勇气的少年,微笑道“可愿意随我去紫天道门?”

宁长久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他能感知到对方的境界极高,甚至已经到了半步紫庭的地步,如今这峰中,除了自囚书阁不出的严舟,无人是他的对手。

七意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减,他的境界给予了他独到的耐心,“没关系,我给你思考的时间。”

宁长久假装思考了一会。

而七意也根本没想等他的回答,在宁长久垂头沉思之际,他假意正了正发冠,衣袖抖擞间,又一柄飞剑递出,刺向了宁长久。

七意相信自己的每一剑都是一击毙命的剑,杀一个外门的少年根本不在话下。

叮得一声清脆响起。

宁长久挡住这一剑,他没有用自己的剑去格挡,而是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根枯枝状的扭曲黑铁。

这根黑铁没有锋芒,也无法灌输灵力,所以也无法斩出剑气,用来杀人很是鸡肋。

但他因为材质坚硬的缘故,却适合用来抵挡一些刀剑的袭击。

七意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如磁石板正好撞上了那根铁棍,一声颤鸣短促而有力,宁长久被铁棍上传来的力量震得后退不止,但那柄飞剑同样被弹开,扎进了附近的岩石里。

七意看着他手中的铁棍,目露精光,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其貌不扬的宝物,只是这件宝物落到了这个不懂操控的少年手里,真是宝剑蒙尘。

他打算立刻出手,抢夺宁长久手上的东西。

但七意却还是失算了一件事。

那就是谕剑天宗与紫天道门之间的矛盾。

这两个宗门的矛盾由来已久,先前严舟便怀疑过宁长久是不是紫天道门派来的卧底。

此刻,宗门的矛盾竟使得原本四分五裂的天窟峰团结了起来,所有的剑尖齐刷刷地指向了七意。

七意察觉到之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之前门主命他前来时,便千叮咛万嘱咐过,让他务必沉得住气。

而他此刻才明白,自己这一口气依旧没有沉住,大势虽已倒向了自己这边,但那些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忽然间拧作一起,依旧会带来不小的压力。

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被打破了。

一记断裂声骤然响起。

宁长久哪怕面对七意飞剑时依旧冷漠的脸色,在这一刻终于变了。

那是铁索断裂的声音。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七意身上时,那持刀男子猛地冲破了几人的防御,一刀斩断了那系在崖峰上的剑索!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许多人,雅竹更是在这一瞬间暴露出了身为女子的软弱,惊呼出了声。

剑拔弩张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七意如释重负,开怀地笑了起来,“你们天窟峰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要这般置峰主于死地?”

这同样是宁长久和宁小龄心中的疑问,在他们心中陆嫁嫁待人极好,上一辈的恩怨再重,也不该牵扯到她身上才是。

宁长久忽然有些想念赵襄儿,若是她在身边,这个紫天道门的修士哪里还有猖狂的机会?

细长的铁索在断裂的那刻已顺着悬崖飞速地坠了下去。

峰谷中没有传来一丁点的声响,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那噬人的黑暗里。

陆嫁嫁生死难卜。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陆嫁嫁凶多吉少,只有宁长久在短暂的失态后平静了下来,他想着自己坠入峰谷都能从中走出,陆嫁嫁境界远高过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始终都专注地盯着七意,寻找着他露出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七意护体的灵力滴水不漏,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是很快,他却犯下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致命失误。

七意看着攻势已经溃散的众人,说道“当年那个老东西盗走的紫天道门的圣器藏在何处,若是说出来,我可饶那人不死。”

“紫天道门的圣器?”

有人疑惑不解,从未听说过,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又触碰到了某个巨大阴谋的一角。

而知道更多内幕的人,神色一下子阴鹜了下来,掩不住的杀心像是刺破衣料的刀子,锐利的锋芒就像是在昭告七意话语的真实性。

最先回答的七意的是那个以刀斩断铁索的男子,他的皮肤被太阳长期曝晒过,看上去很是黝黑,若非先前一刀断了铁索,此刻隐藏在黑暗中的他便会显得很不起眼。

他听着七意的话,露出了笑容,与肤色相反的牙齿刺目也像是反射着光的刀,“看来你们门主果然快死了,什么紫天道门,靠着吞食亡魂赖以存活的门主,也配与道门二字沾边?”

面对他的讽刺,七意面色没有太大改变,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已像是在看一眼死人。

他也确实是个死人了,除非此刻可以逃出生天,要不然无论是谕剑天宗还是紫天道门,都绝无可能放过他。

但他却依旧在笑,好像根本没有觉得自己会死。

他的笑容一直到七意剑锋刺入他的眉心那刻终于凝固。

他瞪大了巨大的瞳孔,涣散的目光中映出了所有的人脸,他死前的表情是那样的震惊,好像在好奇为何没有人搭救自己,最后的一刻,他才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他决定将心中最深的秘密说出来,可惜只来得及发出了一个音节

“寒……”

一个类似于寒的音节之后,持刀男子坠倒在地,没有了声息。

这个寒字落到大家心里,有着各自不同的解读。

七意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他知道这峰谷之底藏着无数的宝物,而这片拦路的亡灵黑雾,似乎是堂堂正正地宣告着那件可以容纳一切魂魄的圣器,此刻便隐藏在天窟峰底!

他抬起了手臂,漆黑的袖子像是两个包藏乾坤的黑洞。

那一片黑雾随着他的动作开始翻腾起来。

“快拦住他!”有人大喊起来。

银亮的剑锋一截截地递了过去,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却无动于衷。

果然如我所料……七意嘴角微微勾起。

他修炼了几十年的道法,不是驱鬼僻邪而是招魂,这满谷的亡灵像是一缸翻滚蠕动的蛆虫,在他的手臂挥舞间上下翻腾着,他体会了一会那种美感,然后手猛地一拽。

这些沾染邪性的亡魂便是他的巨剑,他从未握过这般巨大的剑,他自信这把剑成型时可以斩尽隐峰中所有的一切。

但七意却忘了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剑都有两面的刃。

邪魂的浪潮海啸般墙立而起之际,宁长久终于找到了这一刻的机会。

他看了宁小龄一眼,沉默许久的宁小龄明白过来,立刻点头。

她要帮他护住身后的偷袭。

宁长久握剑的身影向着那片亡灵的浪潮中冲了过去。

七意微微地咦了一声,他心中隐约感觉到一丝警意,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丝警意能来自哪里?

接着七意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地想起了一个神话传说。

传说之中,一个勇士带领自己部落逃亡之际,来到了一片大海的边缘,他们无路可走,幸好神明降下了圣辉,将力量赐予给了勇士的首领,他用无上的神力分开了那片海,等到自己部落顺着海床逃离干净之时,海水弥合,阻拦住了追赶者。

眼前亡灵的魂魄激起的千层浪里,便自中间分出了一条道路。

那是一条金色的道路,像是通往神国的阶梯。

接着七意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这不是神明分开海水的传说,而是天生九日蒸发干净所有江河之水的故事。

那片黑暗像是遇到了天敌,被一瞬间啃咬殆尽,那作为“罪魁祸首”的金乌悬在中央,背后有着一片红日相映,于是他暗金色的羽毛也成了黑色的剪影。

“孽畜!”七意终于失态,他意识到这东西应该是能力特殊的先天灵,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波澜会葬送性命。

黑暗与光明的交替时,一柄剑刺了进来。

那一剑也像是被神明赐予了力量,快得看不到任何的寒光。

但七意也绝非等闲之辈,他先前目睹过灰袍老者死于这一剑之下,他认得出这不是谕剑天宗的剑法,所以他对于宁长久的来历也极为好奇,甚至起过拉拢他的心思。

只是旁观者和亲临者是两回事,他真正面对这一剑时,才感觉到那种恐怖。

那种感觉让他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学习控魂之术时,那些魂魄凶厉的嘶吼蚕食着他的心神,他在那种恐惧之下瑟瑟发抖,流过了无数的眼泪,而今他返老还童,童年的阴影竟也随之再次降临。

“天威!你这是妄动天威!你这样的剑,早晚会遭天诛地灭而死的!”

七意没有开口,但他心中的念头迫使周围仅有的亡魂开口说完了这些。

类似的诅咒宁长久在临河城也听过,但他并不在意。

长剑斩下了七意的头颅,他的身子后坠,跌入了无尽的深渊里,被饥渴的亡魂噬咬殆尽。而他的头颅高高抛起,又平稳落地,临死前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七意死后所有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着宁长久手中的剑,也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寒冷。

青衣人看着那剑,皱起了眉头。

那剑上有血。

这说明这少年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连像刚才那样振去剑上的血都做不到了。

而宁小龄一言不发地立在他的身后,以剑身反射掉所有窥伺的目光,那番样子让很多人想起了尚是少女时期的陆嫁嫁。

“杀了这对少年少女。”

许多人心中同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盯着宁长久剑尖上垂下的血,对他的境界做最后的评估。

可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持刀男子临死前的话也得到了补充和应验。

隐峰之内,传来了震动不止的声响。

他们望向了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心中的念头很快一致地泛起

“寒牢,破了!”

……

今日天窟峰遭遇了几十年难遇的巨大动荡,而一切的起因,只是一个逃狱的罪人和神秘的白衣人大打出手,一个死亡,一个坠入深谷。

这就像是一个鱼饵,洒下之后引得大大小小的鱼类从幽深的水面下露出了身体。

而就当所有人都觉得一切要暂时尘埃落定时,寒牢墙壁破碎的声音,则像是一记大吕黄钟,震得在场所有人心中的鬼飞速逃散。

没有人知道是谁打开了寒牢。

但寒牢中关押的许多老怪物仅仅是想到,便令人不寒而栗。

尚有余力的人都盯着寒牢的方向,如临大敌。

唯有一个长老死死地盯着宁长久,寒声道“我认得这剑!你就是先前跌落深渊的人!原来你是故意要引陆嫁嫁下去……你才是要祸乱此峰最大的恶鬼!”

他的话语将许多人的注意力从寒牢又拉回到了宁长久的身上。

寒牢破坏的危险还没真实地到来,里面强大的怪物历经了这么久的消磨,说不定也已成了可以随意屠宰的猪羊。

而此刻,他们还有审判罪人的时间。

“黄长老,你确定是他?不会有错。”

“绝不会有错,这样诡异的剑哪怕烧成灰我也认得!他和那七意一样,也是邪魔外道派来的卧底!”

听着他们的话,宁小龄觉得有些悲哀,她看着地上七意余温未褪的头颅,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恨不得拔剑将开口之人全部挫骨扬灰,将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打入最幽深的地府。

此刻作为众矢之的的宁长久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与师兄永结同心的宁小龄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师兄已没有再出一剑的力气了。

只能换我来保护他了。

她的剑心更加坚忍。

但愤怒和憎恶无法化作真实的境界,她知道若是他们群起而攻,自己绝对阻拦不住,所以很快,她的杀心又成了必死之心。

那些怀着异心的长老还没有进攻,宁长久却自己先支撑不住了。

他今日已经连续使用了三次那古怪的剑招,每一次对于身体的损耗都极大,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撑到现在的,明明杀死严峰时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着那片深渊,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温和的感觉,就像是干渴难言的人在沙漠中穿行数十日,终于见到了绿洲中的池水。

宁长久的身子向前倒去。

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被种下了魔诱!

谁给自己种下的?他想不起来了。

一切也已来不及。

无所依托的身体如鸿羽坠潭。

专注于他身后敌人的宁小龄发出一声惊呼,她动作还是慢了,回身之际手中的一截白衣已然滑走,她眼睁睁地看着宁长久向着无尽的深渊中堕去。

宁小龄的心也像是绑上了一颗巨大的石头,随着他一起永无休止地坠落。

她脚步不稳,身体一个趔趄,这抹破绽被人抓到,一剑直逼后背,所幸雅竹反应也快,立刻替她挡去了背后的袭击。

“小龄,别做傻事!”雅竹立刻出声提醒。

宁小龄置若罔闻,她注视着深渊,也想一跃而下时,却见那抹白色的影子又像幽灵一般浮了上来。

宁小龄立刻擦干了眼泪,定神之时,心中所有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了。

“师兄……师父!”

深渊之中,一袭白影抱着另一袭白影逆空而起,冲破了视线,来到了一片狼藉的隐峰之中。

陆嫁嫁垂着螓首,极美的容颜遮挡在散乱的青丝里,接着她冷漠的声音响起,像是地狱中招魂问路的女鬼,“你们谁伤的他?”

……

……

(终于码完了,更得晚了,抱歉。)

(超级感谢书友不明喵打赏的盟主!!!感谢喵姐一直以来的支持呀!第八座神国之门打开,欢迎萌主大大莅临她忠诚的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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