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且送阳西 第136章 剑断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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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后门，越过一片泥泞路，步入街道那刻，身形猛然滞凝止步。

小爽儿瞳孔微缩，深呼口气，右臂轻挥，将柳思思护在身后，枫落、秋来二人相视一眼，默不作声的与小爽儿站坐一排，护卫着仅有的两个女子。

这条街名为柏兴街，狭短绵长，只堪堪能过二架马车，平日里行人稀疏，街道两旁店面也少的可怜，今日却围满了人，黑压压一片，皆是身披蓑衣，手持利剑的官兵，领头的更是骑着一匹棕黑战马，持刀静立，似是等候多时。

小爽儿微微侧头，小声说道：“思思，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此乃我未湖楼生死存亡之时，你且听好......”

“我与枫落、秋来二人在此阻拦他们，你......带着凝儿走，即便你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想想凝儿的......”

柳凝儿心底慌乱，朝柳思思看了一眼，眼圈微红，倔强道：“思思姐，我不怕死！”

小爽儿并未理会柳凝儿，只是深深看了眼柳思思，沉声道：“此事，无需思虑，你并非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柳思思抿紧嘴唇，半响说不出一句话，忽然，她松开了小爽儿的手，抓着柳凝儿的袖袍，泣不成声：“走！我们走！”

柳凝儿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被柳思思拉着朝那条泥泞路跑去，她回头看去，未湖楼三当家的小爽儿，枫落、秋来三人就像一条坚固的城墙，他们的对面，是数百兵将的锋寒利剑。

她按捺不住心底的悲痛，小声抽泣了起来。

柳思思轻轻抹去脸上的水雾，脚下步伐越快，湿滑的路面溅出许多泥泞，宽广白袖已是一片污渍，她紧紧攥着柳凝儿的手，生怕就连这最后的身边人，也要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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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爽儿一直到两位女子从他的视线消失，这才收回目光，望向眼前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骑在棕黑色战马上的云梦泽讥伸出手指，指向柳凝儿和柳思思离去的方向，淡淡道：

“不要以为你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她们二人越过那条小路，便会步入青龙街，那边也有数百京都府兵马守着。”

“哈哈......”小爽儿爽朗一笑。

‘锵！’一声，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幽寒碧绿，正是棋阁镜悬司主事上官云顿遗留下来的那把剑。

“这世间的事啊，实在有些纷杂，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因此，我也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事情，我只知道，她们留在这儿必死，所以我让她们离去，这才会有一线生机，至于以后的事，自有天定，与我何干！”

听闻这句话，云梦泽沉默了许久，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是一个不错的人，死了......可惜了。”

“杀了吧。”他面上有些萧瑟，声音却依然平淡，右手轻轻向前一挥。

数百兵将齐齐爆发一阵怒吼，震得整条街微微颤抖。

小爽儿捏紧了手中碧绿长剑，左右相视一眼，拔高音调：“我们三人死去之前，他们不可能踏出这条街一步！是否？”

枫叶、秋来皆是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富商庭院。

满天的桃花停滞半空，微微打旋。

尘羽儿坐在台阶之上，嘴角含笑，观望着不断躲避桃花的持剑男子。

不染玄色外衫破裂百余处，露出里面染红的白色内衫，鲜血不停溢出，他大口喘气，面色苍白却又平静。

他身形灵动，时不时化作一片残影，不断挥剑斩落袭来的桃花，可......桃花无尽，总有些躲避不及的划破衣衫，割裂血肉。

自始至终，他从未发出一声闷哼，好几次，他的剑已然落在尘羽儿身上，却又被女子轻易躲避。

桃花十里之处，稍一动神便到。

以二品巅峰与一品争斗，这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尘羽儿捂嘴轻笑：

“再坚持的久些，你的老板娘就会死的慢些，你的剑法虽然精妙，可剑身太细，不如拔刀试试？趁你的血没流干之前，否则你可就没机会了......”

七年前，不染以二品对二品，一刀便将她打的经脉寸断，骨骼尽碎，是她这一辈子的心头憾事，若是能将提着刀的不染杀了，那才叫痛快！

不染脸上流淌着鲜血，从上眉到下颌，皆是一片猩红。

他嘴唇有些发干，眼里浮现了难以抑制的疲惫之色，叹了口气，另一只手缓缓拔出了背负着的狰狞长刀。

尘羽儿看到这人终于拔刀，雀跃不已，拿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

“你啊......就是学的过于驳杂，一刀一剑听着威风，可你以剑为主还是以刀为主，只怕自己都分不清了吧！以你这般资质，若是能专修一道，早便破境入一品了！啊......不对，”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嘲讽道：

“我差点忘了......天道对世间武者下了禁锢，即便是如你这般妖孽之才，若无我家主子帮助，终生也无入一品的半分可能。”

“终生也无入一品的半分可能？”不染重复了一遍这话，咳出一口浓稠血浆，皱眉问道：“莫非你不知道数日前有一刀圣斩天地一刀，为无数刀之一道的后辈开前山之事？”

尘羽儿目光微凝，忽又释然笑道：“若是专修刀道的其余人，破境入一品，倒是不奇怪，可你......又修刀，又修剑，驳杂无比，凭你能破境入一品？”

不染低头看向手中锋寒长剑，目光柔和，“我自小便是主修刀道，十七岁生辰那日，有位姑娘送了我一柄长剑，于是我便刀剑同修，从那刻起，我的刀剑便始终处于同一境界，若是剑法疏于刀法，我便弃刀不用，你是否好奇，为何七年前我是将剑背负后背，提刀而行？这便是答案。”

“可惜......自五年前，我的刀意便已然抵达巅峰，剑法却停滞不前，于是我便背刀提剑，在这江湖走了五年。”

尘羽儿微微皱眉，恍然道：

“原来这柄剑是柳思思送予你的？哈哈......世间怎会有如此愚蠢的男女，你若专修刀意，以你的资质，刀圣斩天那日，你便能顺其自然破境入一品，直入一品巅峰，可惜你是个愚蠢的人，可惜，你这愚蠢的人还偏偏是个情种，如今你已修了半辈子刀剑，若想再舍弃剑道，以刀意入一品，已无丝毫可能，手中无剑之人，与有剑不用之人，不是同一种人，你若想凭借刀剑入一品，除非天道桎梏不存！”

不染长叹一口气，越显萧瑟，然后，他持刀右手上提，狠狠一刀斩下，血液溅射，竟砍断了自己持剑左臂！左臂跌落地面之际，仍是死死握着那柄锋寒利剑。

剑身未断，剑心却断，刀仍在，自此，刀心通透！

断臂男子眉目复杂，眼里有不舍，有惆怅，唯独没有痛楚之色，他喃喃道：

“我心中虽有剑，手中却无剑，左臂已斩，从前无剑，当下无剑，未来无剑，今日，我便以刀之一道强入一品，哪怕只有片刻，哪怕只是伪境，一刀......”

“足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