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且送阳西 第121章 我有三刀（下）

[新]

佝偻老者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仰头看向天穹，沉默半响，摇头道：

“未入不惑，只是看到了一片璀璨白光，贯通天地......姑娘，我悟了一甲子的刀意，尽在于此。”

他以右臂缓缓举起狰狞长刀，整天苍穹忽然响起雷声滚滚，暴虐不已，似是天在咆哮，在愤怒。

云层剧烈翻腾，卷起呼啸狂风。

鬓角霜白的老者，目带湿润，哽咽道：“就是这样，我的刀！我的道！”他忽然癫狂笑了起来，身子随着猛烈的狂风，轻轻晃动，仰天长啸一声，大声道：

“我，有三刀！第一刀，可裂地！第二刀，可斩天！第三刀，可破世间一切法！”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整片苍穹雷声越发咆哮，轰鸣声几欲刺穿耳膜，有一道无比粗壮的雷云隐隐凝聚在无尽高空，蓄势待发，似是天罚。

王安琪喉间凝噎，已然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佝偻老者深呼一口气，手中长刀举至半空，刀身嗡鸣阵阵，他朝着红裙少女方向，轻轻挥下。

“轰隆......”一声，一道百余丈的刀光迸发刺目光芒，横穿天地，浓烈罡风卷起周旁无数树木屋房，刀光过处，地面被破开巨大裂缝，连带起阵阵飞沙走石，循环往复‘唰唰’作响，这道贯穿天地的恐怖刀光，极速奔向呆愣在原处的红裙少女。

王安琪呼吸紧促，欲施展身法远遁而去，却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隐隐颤抖，被这道刀光压迫的无法动弹，连迈出一步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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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可敌！中之必死无疑！

她银牙紧咬，心底慌乱，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这片璀璨刀光由远及近，直接覆上自己的身体，白光！全是白光！

她的视线里充斥着一片白芒，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一丝杂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恢复了视力，入眼便瞧见那位佝偻老者含笑望着她，仿佛在说些什么，只是她的耳边尽是轰鸣声，一个字也没听清。

王安琪心底骇然，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并无任何伤痕，只是衣裳尽碎，一身薄翼红裙被撕裂的七零八落，一块一块的挂在身上，露出里面吹弹可破的嫩白肌肤。

她茫然的向后看了一眼，身后有一条宽十余丈，深不见底的裂缝，半个江家被这道裂缝分成了两半，其后更是蔓延至十余里处，仿佛一整个大地被这一刀，劈裂了。

“你......”

衣衫褴褛的女子忽然语塞，不知该说出些什么，这叫没入不惑？刀道路尽之处，一刀裂地！这明明就是不惑上境巅峰才能达到的高深境界！

佝偻老者瞧出了面前少女的不解之色，解释道：“我的确没入不惑，只是我的刀意到了巅峰罢了，说是巅峰，不过是路尽罢了。”

王安琪看了眼含笑观望的老者，她不再言语，转身就走。

打不过，我就跑。

这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百个王安琪加起来，也不够他一刀斩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人忽然间就变得这般厉害。

“小姑娘，不想看看我这第二刀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王安琪停下脚步，扭头望去，认真道：“我打不过你。”

佝偻老者轻咳两声，摇头解释道：

“不是你的境界不如我，是你的道，不如我，小姑娘，放心，我不会杀你，这一辈子，我一直觉着，刀，乃是杀伐之器，杀人染血才是刀客的归宿，但今日我从你的箫声里恍惚间，明悟了刀之一道巅峰所在，刀，从来不是杀伐之器，而是......”

“伐天之器。”

四个大字落下，天穹猛然爆发阵阵轰鸣，雷电滚滚，似是苍穹震怒。

王安琪微微摇头，她不明白这位老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在她的认知里，境界就等同于实力，若是打不过，便是境界不够深远，从未听说过什么‘道’，也理解不了，何为伐天之器。

白发老者凝视苍穹雷云阵阵，耐心解释道：

“我于迷雾中得以窥见真实，又在真实里见证虚假，这才是真正的悲剧......三千年前，有人封了天门，于是，天便封了人间修行路，我俗世武者，大多止步于二品闻道巅峰之境，实乃末法所致，若非你不可知之地偷偷躲了起来，天道不查，何以能够延续修行传承？”

人封天门，天封人路？

王安琪沉默着，思索这句话内蕴藏的含义。

佝偻老者感慨良多，重重叹口气：“修行，不易啊！”

世俗武者，皆是断了传承，即便如他这般天赋不菲之人，耗费六十余年这才到了一品入脉境界，而不可知之地入世弟子，年纪轻轻便能轻易达到一品入脉之境。

心底忽然涌入无尽悲凉，他将手中长刀再次举至半空，指着天穹，怒吼道：

“世间苦天道久矣！今日，我！斩天一刀，愿世间修行我刀之一道者，人才辈出，得以破除天地枷锁！”

他一声怒吼，似是捅破天地，撕破了最后一道薄膜，无尽高处，天穹之上不计其数的雷云汇聚，凝结一道粗壮无比的暗紫雷霆，轰然朝他当头劈下。

这道雷霆若是劈下，莫说江家，一整个万京城都得被撕裂一大半。

白发老者怆然涕下，又悲又喜，悲的是，此世间武者被天地上了枷锁整整三千年，喜的是，他终于踏出了路尽之后的又一步，斩天之路！

他嗓间嘶吼着，毛发皆立，目眦欲裂，迎着这道粗壮无比的雷霆，重重挥出手里的长刀，狰狞长刀一声悲鸣，轰然碎裂，化作灰尘随风飘散，而在长刀消散之时，一道足以照亮整个世间的白芒，不知其长，不知其宽，不知其远，横跨了一整个大陆，迎着这道触目惊心的暗紫雷霆，破空而去。

刹那间，这片大陆每一寸土地，尽皆亮起璀璨白光。

这个世间，无数个痴迷于刀的武者，觉着自己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本是止步不前的境界，渐渐松动，前途一片光亮，那是一品之境的路！

在整片大陆的白芒消尽之时，这位佝偻老者，朝着身前那位少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还有一刀，可破尽世间一切法，可惜......使不出来了。”这句话说完，他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机，轰然倒地。

王安琪眉间复杂之色更甚，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寻司涯报仇，却发生了这等事，白发老者斩出的第二刀，让她的道心，隐隐破碎。

刀，不是杀伐之器，而是伐天之器。

那自己呢？在这个天门封闭的末法时代，难道说，世间武者步入路尽之时，都要以道伐天吗？

她朝这位倒在地面的老者重重行了一礼，这是一位最虔诚的求道者，也是一位最无私的武者，自己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位不知名的老者，第一刀，斩裂了整片大地，第二刀，为世间所有用刀之人，破开了前方荆棘，一品之路，已然轰然大开。

这一日，无数江湖游侠儿，弃剑用刀，即便不使刀的人，也会在腰间配着一柄长刀。

这一日，无数痴迷于刀的武者，尽皆喜极而泣，抱着自己的佩刀，痛哭不已。

这一日，有数十名止步于二品闻道境巅峰的刀客，一步踏入一品入脉之境。

这一日，整个江湖沸腾了，整个世间都在传颂这位，敢于拔刀斩天的人，刀圣之名！

从此，但凡江湖上用刀之人，皆是无惧生死之辈！